第004章 元昊的初心

    觉知法师起居室内

    刚才庵门口那一场混乱，也是唐宋的一场混乱，她只觉脑中记忆翻腾，没藏黑云与昊王的一帧帧、一幕幕都一涌而出，她才慢慢理解了为何没藏黑云在见到昊王那一刻，是那般反应。

    此刻安定下来，没藏黑云端坐榻上，不言不语。

    那昊王忙前忙后，端茶倒水，又给她取了棉被盖在腿上，生怕她受凉。

    唐宋不禁感慨，哪里有个王的样子。她趁机仔细打量了这位昊王一番，身材魁梧，面庞轮廓分明，五官端正，眉眼间一股英气，仪表堂堂。只可惜了他的发型，真是让人哭笑不得，竟像五岁孩童那样，只留了左右两侧，外加后面一撮，都编成了三股小辫。

    唐宋检索了一下没藏黑云的记忆，知道这是昊王颁布秃发令之后，自己身先士卒，剃成这样的。唐宋十分不解，为了表示跟汉人不一样，就要这样为难自己，何苦呢，真是自作孽啊。

    见没藏黑云怔怔地看着自己，忙活完了的元昊在她旁边寻了个空隙坐下，挽了她的手，开口便问道：“黑云，你为何……”说着便要去抚她的头，却被她躲开了。元昊见状，凌然道：“是不是王后……”

    “昊王……”没藏黑云提高音量，阻住了他接下来的言语。

    “叫我元昊。”元昊也是一声凄厉。“这世间人人都得称我为昊王，可唯独你要叫我元昊。”

    没藏黑云听罢，哀从中来，眼睛瞥向了别处，“即便是亲姐姐，也不该对昊王不敬。”

    “不，我不要你当我的姐姐，如果你愿意，现在你就是王后。”见没藏黑云不答，元昊追问道：“难道你还在等野利遇乞吗？他回不来了！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？遇乞回不来了？他真的战死了吗？”没藏黑云眼泪婆娑。

    或许刚才那句话是元昊一时赌气，但此刻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另一个男人落泪，妒忌之情油然而生，何况，何况他还是王。

    于是元昊更加愤恨道：“是的，他回不来了，他再也回不来了，我亲眼看到他中箭了。”他凑到没藏黑云跟前，双手执着她的肩，“你就随我回王宫去吧，当我的王后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！如果你真的爱我，就让我在这三香庵了此一生吧。跟你回王宫？你让世人怎么看我？还有现在的王后，你又怎么办？他们野利一族，是助你成王的大功臣，你又要怎么办？身为党项人的王，你可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，党项人自古以来可都是有仇必报的。”没藏黑云苦口婆心劝谏道，她没想到的是，这番劝谏却是野利氏悲剧的开始。

    元昊的手松了下来，“你说的对，你说的都对……”

    纵然为王，也还是有诸多的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“我算是什么昊王，竟然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，让你受此奇耻大辱。”元昊要给没藏黑云擦拭眼角的的泪水，她却再次别过头去，躲开了。

    “以前是有野利遇乞，你一直躲我，现在他已经死了，你为何还要躲我？难道……难道你竟真要为他守身如玉？”元昊的眼眶也红了。

    没藏黑云不忍，“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不管如何变化，你都是我的弟弟，那个大孩子，我会在这三香庵一直为你祈福，祈求佛祖保佑你身体康健，出战必胜，保佑西夏繁荣昌盛，世代子民安居乐业。”

    元昊听罢，自己拭了拭眼角，喃喃地道：“佛祖啊，我元昊，最心爱的女人都已经追随你去了，你一定要保佑我顺利称帝，让西夏子民不再受宋、辽的压迫，从此翻身做主，党项人要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。”

    正在拨弄念珠的没藏黑云听到“称帝”二字，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，“你要称帝？这可不是件小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小事，我已经等了快二十年了，这些年来，每每看到父王向宋辽屈身称臣，我都恨的牙痒痒。他们宋人，安逸太久了，刀提不起，棍拿不住，又如何跟我党项铁骑相提并论，为什么我们要委身于他们。还有那辽，婢女当政，能有什么大作为。”说起称帝，元昊双眉紧蹙，额头上的青筋暴起，指节捏的嘎嘣响。

    “即便是一头睡狮，也有被惊醒的那一天，何况现在是东有狮，北有狼，一旦惊醒他们，到那时候，党项的子民怎么办？你怎可为了一己私欲，而置党项子民而不顾？”

    “一己私欲？怎么连你也不理解我？我是为了一己私欲吗？难道我不是为了西夏强盛，从此不再受外族人的欺侮。”

    元昊激动的样子把唐宋吓坏了，她想要是放在现代，他指定是有躁郁症的，对待没藏黑云可以温柔如水，谈起国家政治又是如此慷慨悲壮。她不禁想拂拂他的头，她好奇这个五岁孩童发型包裹下的脑袋里，到底装的是什么。

    没藏黑云伸手摸了摸元昊的头，新长出的头发渣刺刺的，痒痒的。“好了好了，这事需从长计议，我们以后再说。”在她手下的元昊果真像个大孩子般，放低了头，任凭她抚摸着，好像只有没藏黑云的安抚，才能让他归于平静。

    “秃发后，什么都好，就是这头发长得太快了。”元昊又回到了那温柔如水的状态，“须得每天剃，也着实麻烦。”说到这，他竟有股子羞涩，不知道是不是为自己一时脑热的决定而有一丝悔意。

    “那你为何还一定要坚持让党项的男人，人人秃发啊？还为此杀了往利大族长的儿子，引起那么多人的不满。”没藏黑云不解。

    “我们党项人要有党项人自己的发式、服饰，以后还要有党项人自己的文字，只有这样，我们才会有自己的文明，才是一个有根的民族……”

    没藏黑云后悔再次激起他的慷慨激昂，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，“不过头发剃成这样也挺好的，摸着手痒痒的，很好玩。”

    元昊听罢，也玩心大发，于是像龙虾一样弓着高大的身躯，轻轻抬头，头顶抵着没藏黑云的脸颊，蹭蹭，躲开，又蹭蹭。没藏黑云被他逗的咯咯大笑。

    “咚……咚……”三香庵的晚钟响了，这是提醒香客们，天色已晚，庵门要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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